试图把土生土长的快递行业带上新跑道的，除了舞台中心的马云，还有一群藏在幕后的PE投资者。

两周前，中通速递董事长赖梅松向媒体坐实了红杉参股的消息，这是“通达系”快递公司（圆通、申通、中通、汇通和韵达）获得的第二笔PE融资。对中通来说，则是继去年6亿高价收购广东区后的又一大动静。

5月26日，就在“菜鸟”宣布起飞的前三天，中通速递副总裁金任群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除购买老股，取代中通速递控股股东席位外，红杉正在为中通带来新的IT改造建议以及合规经营的指导。

在他看来，红杉的进入是中通转型成为公众企业的拐点。而红杉入股中通掀开民营快递的神秘面纱：以加盟制起家的“通达系”正在经历怎样的直营变革？资本与快递业之间的关系又悄然发生了哪些变化？

直营改革压力？

中通以出售老股的形式引入股权投资，在优化股东结构的同时，也可平抑资金压力。

在中通速递的南北版图上，曾经盘踞着吴传龙与陈加海两位“诸侯”。2010年，陈加海统管的北京中通被上海总部接管，收购价上亿元；而据中通某高管透露，去年10月针对广州区吴传龙的收购，更是高达6亿。

尽管年净利润已有亿级，但面对如此高额的收购，中通仍难免超负荷。因此，业内猜测，以出售老股的形式引入股权投资，中通在优化股东结构的同时，可平抑资金压力。

“直营改革带来的资金压力，也许是中通‘拥抱’红杉的直接原因。”一位接近中通高层的PE人士向本报记者指出。

中通正在进行怎样的直营改造？在2013年运联峰会中场休息的间隙，中通速递副总裁金任群向本报记者介绍，“我们通过点、线、面管理网络，点就是作为中转枢纽的分拨中心，线是各中转枢纽之间的联系；而面则是这些中转站覆盖的区域。”

如果以人体为比喻，快递公司的总部是心脏，分拨中心是神经枢纽，省会级城市之间的通道像大动脉；地级市城市像普通血管；而再下面的县级市和农村，就像毛细血管。金任群看来，该模式是通达系立命之本，内部并无太大差异。

中国快递咨询网首席顾问徐勇指出，不同于独自为阵的连锁餐饮或酒店，快递加盟商上下串联，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加盟模式下，每一家加盟商皆为独立法人，使得财务报表无法合并。为加强管控、提高服务质量，并为上市凿开通路，直营改革势在必行。

因此，圆通、韵达、中通均已将直营改革提上战略日程。但在一位快递业内人士看来，“通达系”直营化改革的现实目标，是控制住“神经枢纽”，毕竟，收编全部的“血液循环系统”需要砸下重金，并与地方诸侯多番博弈，非一日能功毕。

而另据评价，由于通达系各家老板风格不同，直营化的推行进程也有所差异。目前，圆通与中通分拨中心直营化完成率为80%，韵达预计在今年年底前实现一二线城市的全部直营化；据金任群透露，中通直接控制的分拨中心已接近80个，末端配送则继续依赖加盟。

然而，除四通一达外，其他快递公司是否也需要在此时踏上加盟转直营的漫途？

答案并不尽然，甚至可以反其道行之。“直营快递也能通过加盟制来降低成本、提高效率。”金任群说。这一想法在老牌速递公司宅急送身上得到了实践。

以直营模式起家的宅急送正在逐渐开放一线品牌，吸引加盟商的进驻。“不进淘宝怎么可能做最大的快递公司，服务千家万户的老百姓？”宅急送董事长陈显宝在运联峰会上向同行们坦言：这家一度坐上过物流快递行业头把交椅的公司，没能及时赶上电商热潮，走了一条迂回的路径。

“按照直营企业的模式去做淘宝肯定是失败的。”陈显宝曾对媒体表示，过去零散的淘宝件定价过低，每单5元起价，对于宅急送来讲几乎是做一单赔一单。而一级加盟的做法，既能控制加盟的成本，也可以有效利用直营网络的优势。

纵观国内民营快递的格局，彻底直营化的范例恐怕仅顺丰一家。而一些新进入场的快递公司则在复制通达系的加盟制经验。

陈加海退出中通后建立的全峰快递，虽然在北上广三地推行直营，被业界看作顺丰模式的继承者。但据接近全峰的知情人士透露，全峰85%的业务还是依靠加盟方式支撑。

“直营没有十个亿做不起来，全峰自然也是以加盟为主”。一些在通达系只能位列三四级的加盟商，到全峰处跻身一级，构成了全峰成立两年日单量即突破30万票的基础。

由希伊艾斯快递（CCES）更名改组而来的国通快递，正通过价格优势吸引更多人的加盟。一位韵达加盟商告诉本报记者，国通在年前主动找上门来，提供了低于韵达的发件价格。该加盟商说，“我们因此选择国通，理由很简单，就是成本”。

PE价值何在？

快递公司向现代服务型企业转型任务繁重，需要借助外部力量，帮助改革旧有的组织体系，而这恰是PE的强项。

快递行业并不缺钱：顺丰已然表达了不上市的意愿，相形之下，“通达系”虽盈利能力稍弱，但也不至于窘迫至此，中通缘何有接受投资的冲动？

当记者追问金任群，红杉给予中通的建议中，哪一项让他印象最深，金任群停顿半秒后确定地答道，“花钱买IT”。

在个人博客上，他写道，“今天还奢谈什么直营和加盟模式的话题已经变成纯粹的形而上学，毫无意义。最终的关键在于你是否能够建立起一个具有市场竞争力并有可持续发展力的服务体系，这个服务体系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

那么，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服务体系怎样才能建立？

单就IT系统来说，运联峰会上，金任群描述了一单快递票件在全国上下流转所需的图谱：借由淘宝订单系统安排在地订单，通过处于中心枢纽位置的TMS，追踪每日数以百万计的票件，逐一记录和管理，直至并完成后端的财务结算；GPS系统辅助确定每辆卡车的位置；此外，还有呼叫中心、CRP系统、客户管理系统等通俗系统以及UIP语音等网络技术参与协同。

金任群数了数，完成一单投递，大概要动用20多种系统。“如果没有IT，中通的业务将无法在六年内从10万增长到320万。所以只要你有好产品，我们愿意做投资。”金任群说道。据他透露，中通每年流向IT的资金在3000万至5000万之间。

不过，这项投资足量吗？曾为德邦设计核心业务系统的IBM大中华区分销与物流行业咨询总监丁伟强对记者算了一笔账：

每年保持80%-100%高速增长的通达系，对IT系统最高的要求是日处理800万票，全球最领先的FedEx和UPS，峰值为每天2500万票；在可预见的未来五年，通达系将逾越这一峰值。然而，2002年成立的中通速递，即使每年都能投入5000万，迄今总投入也不过5亿；UPS每年在IT上的投入却已达到10亿美金。“IT系统的好坏，对整个快递网络的时效、质量、成本都有重大，甚至致命的影响。”丁伟强说。圆通曾对外披露，花费6亿始建成当下的信息系统，可以预见，软件系统将成为快递行业未来引资的重仓地。

而PE/VC带给快递行业的不止于此。复星创富执行董事白涛表示，对于现金流充沛的快递公司来说，接受投资主要是为引入PE/VC帮助其完善公司治理结构。投资韵达后的两年时间里，从会计制度、评估体系到后台组织架构，复星均参与了设计。至于复星投入韵达的资本量级，他笑称，“我们这点钱，一块地就没了”。从长远看，“快递公司向现代服务型企业转型的任务非常重，需要借助外部力量，帮助改革旧有的组织体系。”钟鼎创投董事总经理董中浪说道。

而PE能够带来的资源也至关重要。航空系统的布局即是需要外部支持的一个“重仓地”。董中浪认为，目前我国的民营快递企业仍旧以地面系统为主导，“但从快递本质来说，缺乏空中线路，就做不到更强的竞争力。要做航空的话又必须和政府打交道，可是大家都是土生土长起来的，行政资源没有那么多”。

这种情况在行业先行者身上已有反映。本报此前曾有报道，紧随顺丰的步伐，圆通正在全力跻身“空运行列”，原计划在今年将全货机计划增加到8架，运载能力达400万吨。据圆通副总裁戚建敏透露，圆通已经紧锣密鼓地向民航局申请成立航空公司，尚等待批文，筹建航空公司的计划不会改变，但推进速度可能减缓。

“我不认为他们不需要钱和资源，只是不同阶段期望值不一样。”董中浪指出。他预测，未来两三年，资本将会大量流向快递行业。

金任群向记者表达了中通引入私募的态度，“过去我们是农民，种种地，有收成；PE进入是一个拐点，代表我们转型，成为公众企业”。他认为，中通要从目前的国内公司，有更大一些的追求，光靠我们原始积累，靠我们物流这样一个体系，力有所不逮。“我们更希望寻求外部的支持，外部的支持就是资本市场最好。上市、向私募融资都是方式的一种。”

估值难题待解

为什么前些年快递企业鲜见VC/PE身影，是快递企业一般都持有大量现金而没有融资需求？还是有别的考虑？

“红杉资本购买了中通一位股东的股权。”赖梅松告诉媒体。而PE业内知情人士告诉本报，红杉此轮动用的资本或高于已披露的3000万美元，“税前超过三亿（人民币），占股比例为10%”。

红杉以“买老股”的形式进入中通，并非PE投资首选：通常，只有在买新股的情况下，资金才能被用于公司的实际生产运营，而红杉的注资则用来为老股东套现。

正如多位关注红杉参股中通的业内人士所述，红杉的这场快递“卡位战”很不轻松，甚至有些艰难。“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红杉是优秀的PE。”作为同行及竞争对手，一位长期关注快递行业的知情投资人对红杉的选择表示了佩服。

红杉的坚决无疑引来了更多PE/VC投资人对快递行业的关注，再加上2011年复星投资韵达和今年年初力鼎投资全峰两起案例，让快递这个与资本缺少渊源的行业逐渐走到台前，而一系列疑问也随之而来。

“为什么前些年快递企业鲜见VC/PE的身影，是因为快递企业一般都持有大量现金而没有融资需求？还是有别的考虑？”与本报记者交流后，一位负责顺丰年度审计项目的普华永道华南区经理Anson在微博上继续向行业人士发问。

但实际上，PE进入物流蓄势已久。曾与资本多番接触的前星晨即便董事长陈平告诉《21世纪》，早在三年前，红杉和中信产业基金就已在物流行业中做了很多前期调研。

然而在两年内，除了复星投资韵达的单例外，鲜见其他PE最后的动作。根据PE/VC方面的解释，一个重要的分歧点来自对快递公司的估值。

“资方和企业向来莫衷一是，”前述的投资人打了个比方，“假设圆通一年税前利润十个亿，一位PE过去说十倍市盈率，估值一百个亿，圆通肯定会觉得估值偏低，把PE挡在门外；可要是估值120亿至150亿，PE公司肯定觉得疯了——我能用30倍市盈率做一个项目？”

“但如果考虑电商每年的成长，圆通又是‘四通一达’里面做得最好的，你会觉得圆通30倍的市盈率贵吗？”该投资人继而反问道。

圆通尚且如此，仍处亏损圈地期的快递公司更让PE/VC难以触碰。白涛曾向本报记者分析指出，从国际和国内来看，快递都是一个壁垒很高的行业。相对低廉的单件货物快递费，快递企业的仓储、物流和IT成本高企。因此对于全国化网络的快递公司而言，如果没有海量的业务量支撑，就不可能盈利。

“对于关注利润表的投资人来说，很可能在日均二十万单的亏损处止步，而错过三十万日单量的盈亏平衡点以及后来的利润暴增。”上述投资人认为。

PE/VC观望的对岸，是快递行业对资本的望而却步。董中浪解释说，虽然“通达系”以加盟模式起家有其历史缘由，但不可否认，这一模式帮助转移了很多不规范经营的成本，而PE的进入，短期内会给这些生于草莽的公司带来较高的成本代价。

但是，随着电商的发展，申通、圆通等民营快递公司纷纷跑入“百万俱乐部”，越过了“日均30万，一年一亿票”的盈亏平衡点。“某种程度上看，‘通达系’的商业模式已经经受住了市场的考验。”董中浪说，快递业的生命力提振了PE的信心；而参照海外的经验，全网型的快递企业通常是交通物流投资的热门标的。